• 生活在他方La vie est d’ailleurs 是法國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的一句名言,昆德拉曾經以這句話作為他的一本書的標題,台灣是時報出版,譯名為《生活在他方》。 
     
     
     

生活在他方

 
 
 

生活在他方 Zivot je jinde

 

昆德拉:『我的小說是一部青春的史詩。』
榮獲法國文壇最高榮譽麥迪西大獎最佳外國文學作品獎!
根據昆德拉親自修訂最新法文版全新翻譯!

  『生活在他方』是十九世紀法國詩人韓波的名言,昆德拉以此為名,構築出一部青春史詩。對年輕的心靈來說,當週遭的生活是如此地庸碌平淡,真實的生活似乎總是在他方;而詩歌、愛情與革命,便成了最浪漫的反抗。透過主人翁雅羅米爾的視界,奔放的情感現身為一首首動人的抒情詩,而在現實與夢境的交錯之中,讀者似乎也隨雅羅米爾活了一次,走向夢想的遠方……

作者簡介

米蘭.昆德拉
  一九二九年生於捷克的布爾諾。一九七五年流亡移居法國。作品有長篇小說:《玩笑》、《賦別曲》(榮獲義大利最佳外國文學獎)、《生活在他方》(榮獲法國文壇最高榮譽之一的『麥迪西大獎』)、《笑忘書》、《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不朽》、《緩慢》、《身分》、《無知》;短篇小說集:《可笑的愛》;評論集:《小說的藝術》、《被背叛的遺囑》、《簾幕》;此外還有一部舞台劇本《雅克和他的主人》(靈感來自狄德羅小說《宿命論者雅克和他的主人》)。

譯者簡介

尉遲秀
  一九六八年生於台北。曾任報社文化版記者、出版社文學線主編、輔大翻譯學研究所講師,現任職於政府駐外機構。譯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笑忘書》、《雅克和他的主人》、《小說的藝術》、《無知》、《不朽》、《緩慢》、《巴爾札克與小裁縫》、《脆弱》、《松鼠寫給螞蟻的信》等書。

 

讀者書評

 

  • 我要寫書評

  1. 黃國華

    / 台灣台北2009.01.29看黃國華的所有評論
    評鑑等級: 

    4顆星

    這本是米蘭昆德拉的著作中最美的一本書,或許\是因為場景是有關年輕詩人雅羅米爾一生的描繪,既然是米蘭昆德拉投射進去的類自傳,所以整本書的故事字句讀起來彷彿一篇篇短中長的詩篇,傳達出人們對生活、愛情、理想的熱情渴望和崇高信念。「生活在他方」是法國義詩人韓波的一句名言,對於一個充滿憧憬的年輕人來說,生活的靈魂不在左近,真正的生活總是在別處。這正是青春的特色。 

    米蘭昆德拉藉著詩人與母親和紅髮女友之間的描寫,守寡母親對詩人兒子的依賴與佔有欲,和詩人藉由初戀終於寫完了從小到大一直未竟之詩,詩人渴望女人又害怕女人,依戀母親卻也急著長大的矛盾,作者詮釋的很棒。  這本書的一些意涵比較隱喻,閱\讀者務必拋開那種看小說的流暢期待,也無須找尋文以載道的經典使命,我認為藉著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美麗字句、詩人的性愛、和依附在背景當中的看起來似有若無的「對革命的嘲諷」,並藉由對浪漫的無知去諷刺那些當年共產黨的御用文人與詩人。 

    評:好看!

§內文1

摘自《生活在他方》第三部

1

雅羅米爾拿他的詩給媽媽看的那天,媽媽等不到她丈夫回家,她第二天也沒等到,接下來的幾天也一樣。

人沒等到,卻接到蓋世太保送來的通知書,說她的丈夫被逮捕了。戰爭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又接到另一份通知書,說是她丈夫死在集中營裡。

她的婚姻生活一點也不快樂,可是她的孀居生活倒是輝煌得很。她找到她丈夫一張很大的照片,是在他們初識的年代照的,她把照片裝進金色的相框,掛在牆上。

過沒多久,戰爭在布拉格人的歡欣鼓舞之中結束,德國人撤離了波希米亞,媽媽也開始以刻苦為美的生活;她過去從父親那兒繼承的錢都花光了,她只得把女傭辭退,阿里克死後,她拒絕再買其他的狗,而且她還得去找工作。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變化:她的姊姊決定把她從前在布拉格中心的公寓房子留給剛剛結婚的兒子,然後跟她的丈夫和小兒子搬回來住在老家的樓下,雅羅米爾的外祖母則住進寡婦那層樓的一個房間。

有一次,媽媽聽到她的姊夫說,伏爾泰是物理學家,是他發明了伏特這種電壓單位,從此,媽媽就很瞧不起他。姊姊家很吵,整天都在做一些沒文化的消遣;歡樂的生活迴盪在樓下的房間,厚厚的邊界之外,悲傷的國度在樓上鋪展開來。

然而,在這個時期,媽媽卻覺得自己比從前站得更挺直了。幾乎可以說她頭上頂著(就像某些地方的女人把採葡萄的籃子頂在頭上一樣)丈夫無形的骨灰罈。

2

浴室裡,一罐罐香水和乳液都擺在鏡子下方的小木板上,但是媽媽幾乎從來不用這些東西保養皮膚。雖然她常常看著這些東西流連不去,但都是因為這些東西讓她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那家香水店(這家店已經歸在她討厭的姊夫名下很久了),還有她在這幢房子裡這麼多年無憂的生活。

她跟父母親和丈夫一起經歷過的往事散發著鄉愁的落日餘暉。這鄉愁的微光令她心碎;她知道自己懂得珍惜這些年的美好已經太遲了,現在,這些記憶都不再了,她怪自己當年沒做個盡責的妻子。她的丈夫出生入死,時時懷憂,卻為了不讓她擔心而絕口不提這些事,直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丈夫為什麼被逮捕,也不知道他參加的是什麼地下反抗運動,他在裡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覺得這正是將恥辱加在她身上的一種苦刑,懲罰她這個遲鈍的妻子,只懂得在丈夫的言行裡看到他的冷漠。想到她曾經在丈夫出生入死的時候對他不忠,她實在很看不起自己。

現在,她照著鏡子,驚覺自己的臉依然年輕,甚至,年輕得毫無道理,時光彷彿犯了不公平的錯,把這張臉完好如初地遺忘在她的脖子上。她最近才知道,有人看到她和雅羅米爾走在街上,還以為他們是姊弟;她覺得好笑。但是不管怎樣,這種事總是讓她高興的,從那一天起,她跟兒子一起去看戲或聽音樂會就更開心了。

除此之外,她還剩下什麼?

外祖母記憶衰退,身體也不行,整天足不出戶,在家幫雅羅米爾補襪子,幫女兒燙衣服。她滿腦子都是往事和懊悔,憂心忡忡的。她在身邊營造出一種悲傷而深情的氣氛,強化了這裡的女性特質(這裡有兩個寡婦),而雅羅米爾在家裡就被這樣的氣氛圍繞著。

3

雅羅米爾小時候說的話已經不掛在他房間的牆上了(媽媽依依不捨地把它們收進櫃子裡),現在掛的是二十幅立體派和超現實主義畫家的複製品,都是雅羅米爾從雜誌上剪下來貼在紙板上的。在牆上的這些畫之間,我們可以看到牆上有一只聽筒連著一條斷掉的電話線(前陣子有人來家裡修電話,雅羅米爾發現壞掉的聽筒跟電話拆開之後,就像一個物體脫離它日常的脈絡,會產生一種奇特的感覺,把它歸類為超現實主義物體一點也沒錯)。但是他最常端詳的還是同一面牆上的鏡框裡的東西。沒有什麼會比他自己的臉讓他花更多時間認真研究,沒有什麼會比這更騷動他的心,也沒有其他東西會讓他寄予這麼多的期望(儘管他付出的代價是狂熱的努力)。

這張臉像媽媽的臉,但是因為雅羅米爾是個男人,這細緻的輪廓就顯得太突出了:他有個標緻的鼻子和微微凹陷的下巴。這下巴讓他非常苦惱;他在叔本華著名的想法裡讀到,凹陷的下巴是一種特別令人嫌惡的長相,因為人之所以有別於猴子,正因為人的下巴是隆起的。但是他後來又看到一張里爾克  的相片,他發現里爾克的下巴也是凹的,這讓他得到極大的安慰。他久久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絕望地在猴子與里爾克之間的巨大空間裡掙扎著。

老實說,他的下巴只有一點點凹,而且母親說的沒錯,她兒子的娃娃臉有一種魅力。但是娃娃臉的問題卻讓雅羅米爾更心煩,因為他細緻的輪廓讓他的年紀少了好幾歲,而由於他班上的同學都比他大一歲,他童稚的長相就顯得更突出,更沒什麼好說的了,每天都有人對這張臉有一堆意見,搞得雅羅米爾沒有一分鐘可以忘記他娃娃臉的存在。

啊!扛著這麼一張臉是怎樣的負擔哪!這細緻的輪廓多麼沉重啊!

(雅羅米爾有時會做一些可怕的夢:他夢到他得把一個非常輕的東西拿起來,一個茶杯的底盤,一支湯匙,一根羽毛,可是卻做不到,東西越輕,他就越弱,他被這東西的輕給壓垮了;這些夢都是惡夢,醒來的時候他渾身是汗;這些夢似乎都和他柔弱秀氣的臉有關,這臉輕得宛

如蕾絲,他一直努力要把它拿起來,把它丟掉,卻是徒然。

4

在詩人們誕生的屋子裡,掌權的都是女性:特拉克爾 的姊姊,葉賽寧 和馬雅可夫斯基 的姊妹們,勃洛克 的姑姑們,荷爾德林 和萊蒙托夫  的祖母,普希金 的奶媽,尤其,當然不能不提的是那些母親,詩人們的母親,在她們身後黯淡著詩人父親的身影。王爾德  夫人和里爾克夫人把他們的兒子打扮成小女孩。孩子不安地照著鏡子,您會覺得驚訝嗎?該是成為男人的時候了,伊力‧奧騰  在日記裡這麼寫。他一生都在自己臉上尋找男子氣概。

如果他在鏡子裡看很久,他就可以找到他要的東西:堅定的眼神或是嘴唇剛毅的線條;但是為了這個,他顯然得先刻意微笑一下,或者至少把嘴咧一咧,才能讓他的上唇緊緊收縮。他也想找到一個可以讓他改變長相的髮型:他想把頭髮都弄到頭頂,讓人覺得他有一頭厚重的亂髮,跟雜草一樣;可惜的是,這一頭的頭髮,媽媽無比珍惜甚至還剪了一撮放在裝肖像的項鍊墜子裡,他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糟:黃得跟剛剛出生的小雞的絨毛一樣,細得跟蒲公英種子上的冠毛一樣;根本沒辦法把這些頭髮整出一個型;媽媽常常摸他的頭,說那是天使的頭髮。但是雅羅米爾討厭天使喜歡惡魔;他想要把頭髮染成黑色,但是又不敢,因為染過的頭髮比金髮更女孩子氣;於是,他只好讓頭髮留得很長,留得亂蓬蓬的。

他一有機會就會去檢查一下,修正一下自己的外表;他只要經過店家的櫥窗,一定會瞄一眼。但他越是這麼注意外表,他就越意識到外表的存在,而他的外表也越讓他覺得討厭,覺得痛苦。譬如:

他從學校回家,街上空蕩蕩的,可是老遠他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向他走來。他們越走越近,不可能不碰上了。雅羅米爾想著自己的臉,因為他看到這個女人很美。他試著要把堅毅的男人歷盡風霜的微笑貼在自己的嘴唇上,但他覺得自己做不出來。他的思緒越來越集中在自己的臉上,這張臉既幼稚又娘娘腔,讓他在女人眼中顯得可笑,他整個人都化作這個可笑的臉蛋,凝住了,僵住了,漲得通紅!(真是不幸啊!)於是他加快腳步,盡可能不要讓那女人有機會瞥見他,因為他如果為了碰到一個漂亮的女人而驚訝,而且還臉紅,這種恥辱他無法承受。
5

鏡子前的漫漫時光總是讓他觸到絕望的深處;幸好還有一面鏡子會帶他飛上星空。這面令人振奮的鏡子,就是他的詩句;他對於還沒寫下的詩句有一股鄉愁,對於已經寫下的詩句,他回憶得津津有味,彷彿想起女人;他不只是這些詩句的作者,他還是這些詩句的理論家、史學家;他為過去寫的詩句撰寫評論,他把他的作品分成幾個不同的時期,每個時期都給個名字,這麼一來,他覺得自己在這兩三年之中的詩歌創作,簡直就像一段值得史官研究的歷史進程。

這想法有一種安慰作用:在下面,在他上學、上課,在他和母親、祖母一起吃飯的日常生活裡,有一片迷濛的空無;但是,在上面,在他的詩歌裡,他設立標竿,他用文字插上一根根的路標;在這裡,時間的抑揚頓挫分明;他從詩歌的一個時期過渡到另一個時期,而且可以(他用眼角的餘光看著下面百無聊賴令人害怕的停滯狀態)在激起的狂喜之中宣稱一個新時期的來臨,他的想像力在這個時期裡開展了前所未有的視野。

他也可以無視自己容貌(還有生命)的平凡無奇,卻堅定而沉著地確信自己身上帶著某種特別的財富;換個說法就是:他確信自己是上帝的選民。

且讓我們在這個字眼上停留一下:

雅羅米爾繼續去畫家那兒,當然沒那麼頻繁,因為媽媽不喜歡;雖然雅羅米爾已經很久沒畫畫了,但是有一天,他鼓起勇氣拿他寫的詩給畫家看,後來,又陸陸續續把所有的詩都給他看。畫家讀得愛不釋手,甚至有時候還留下來拿給朋友看,這簡直讓雅羅米爾樂壞了,因為畫家過去對他畫的東西很有意見,而他在雅羅米爾的心目中是不可動搖的權威;雅羅米爾深信,世界上存在一個可以評估藝術價值的客觀標準(存在那些內行人細緻的意識裡,就像那個存放在國際度量衡局的白金米尺原器一樣),而畫家知道這個標準。

但是這裡頭還是有讓人不痛快的地方,雅羅米爾始終不明白,畫家到底欣賞他詩裡的什麼,否定他詩裡的什麼;有時他會盛讚雅羅米爾匆匆寫就的詩,有時卻又神情陰鬱地對雅羅米爾很喜歡的詩不屑一顧。這種事該如何解釋?如果雅羅米爾自己都沒辦法明白他寫的東西有什麼價值,那麼結論不就是說,這些價值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是意料之外的,無從得知,也無從預期,所以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就像他從前讓畫家著迷的那個狒狒人的世界,不也是他在完全無意之間發現的)?

『本來就是這樣,』有一天他們談到這個主題,畫家對他說,『難不成你以為你放進詩裡面的奇幻意象是理性推演的結果嗎?當然不是:那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突然掉下來的;你根本不知道它會掉下來;這個意象的作者,不是你,而是存在你內裡的某個人,是某個人在你的內裡寫你的詩,那是全能的潛意識流寫的,它會從我們每個人身上流過啊;如果這條眾生平等的潛意識流選了你當他的小提琴來演奏音樂,那並不是你的功勞。』

在畫家心裡,這些話其實是一堂關於謙遜的生活倫理課,但是雅羅米爾卻立刻為自己的驕傲找到了一絲火光;沒關係,他的詩的意象不是他創造的;不過,就是有個神祕的東西選了他的手把這些意象記下來;所以他更可以因為某種比功勞更偉大的東西而驕傲;他可以因為他有資格當上帝的選民而驕傲。

而且,他始終沒忘記在那個小小的溫泉療養院裡,那位太太說的話:這孩子的前途一片大好。他相信這句話,還把它當作先知的預言。未來,是遙遠的未知之地,革命的模糊意象(畫家經常提到革命的無可避免)混雜著詩人的意象,一種波希米亞式自由的模糊意象;他知道他會用他的光榮填滿這未來,這讓他在心裡一片不確定的騷動之中,產生了確定的感覺(這種確定是獨立自主而且是自由的)。

生活在他方

Zivot je jinde

作者:米蘭.昆德拉

出版日期:2006 年07 月 17 日

 

總計6 頁,第6 頁 回上頁

 

內容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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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啊,沒有盡頭的午後荒漠,雅羅米爾關在房裡一直照他的兩面鏡子!

這怎麼可能呢?不論在哪裡他都讀到,青春是一生中最完滿的時光啊!可這空虛從何而來?這生命實實在在的失落從何而來?這空無從何而來?

這個字眼跟失敗一樣令他不快。還有其他幾個字,也不可以在他面前說起(至少在家裡,在這空無的國度裡)。譬如,愛情,或是女孩。他多麼討厭住在樓下的那三個人哪!他們經常有客人,到深夜都還待在那裡,樓上聽得到酒醉喧鬧的聲音,裡頭還有刺耳的女聲,撕裂著雅羅米爾蜷縮在被窩裡的靈魂,害他不能成眠。他的表哥只比他大兩歲,可是這兩歲彷彿庇里牛斯山矗立在他們中間,隔開了兩個不同的世紀;表哥是大學生,經常帶漂亮的女孩回家(他的父母會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我們隱約感覺得到他瞧不起雅羅米爾;姨父很少在家(他繼承的店裡有很多事要忙),相反的,家裡到處都聽得到姨媽的聲音;每次她遇到雅羅米爾,就會問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怎麼樣,女孩子搞不搞得定啊?雅羅米爾恨不得往她臉上啐一口口水,因為她有一種故作愉快又紆尊絳貴的樣子,而這問題簡直徹底暴露了雅羅米爾悲慘的命運。他倒不是沒有任何機會接觸一些女性,問題在於他接觸的女性太少了,以致於他一次次的約會之間相隔遙遠,就像外太空星星之間的距離。女孩這個字眼對他的耳朵來說,聽起來就跟鄉愁和失敗一樣悲傷。

雖然跟女孩子的約會幾乎耗不到他的時間,等待約會卻占去他所有的時間,這樣的等待並不是單純地凝望未來,而是一種準備和研究。雅羅米爾深信,一個約會要成功,最重要的是不要陷入尷尬的沉默中,要會說話。跟一個年輕的女孩約會,首先就是談話的藝術。於是他找了一本專用筆記本,把一些值得說的故事都記在裡面;他記的不是好笑的故事,因為這種故事一點也顯現不出說故事者的特質。他記的是一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冒險故事;而由於這種事從來不曾發生在他身上,他只好用想像的;這方面,他的品味很好;他在自己編造的冒險故事(或者他想起曾經在書裡看過或聽人說過的冒險故事)裡是主人翁,但是他並沒有賦予自己英雄色彩,只是很巧妙地──幾乎無法察覺──把自己從停滯的、空無的世界轉換到移動的、冒險的世界。

他也摘錄了各式各樣的詩句(順便說一下,他摘錄的不是他自己欣賞的詩句),詩人在這些句子裡寫的是女性美,他可以隨興取用。譬如,他在筆記本裡抄了這一句:你的臉可以做成帽徽:眼睛、嘴巴、頭髮……當然,詩的抑揚頓挫得要發揮出來,然後要自然而然地對女孩子說,彷彿是突如其來的念頭,彷彿是詼諧的讚美,是自發的讚美:你的臉,簡直就是個帽徽!你的眼,你的嘴,你的髮。這是我唯一可以承認的旗幟!

從約會開始到結束,雅羅米爾都在想他事先準備好的句子,同時又擔心他的聲音不夠自然,擔心他說話聽起來像在背書,擔心他的語氣像是沒有才氣的業餘詩人。結果他說不出這些句子,但這些句子又占據了他的全副注意力,害他什麼也沒法說。約會於是在痛苦的寂靜中度過。雅羅米爾在女孩的眼裡瞥見嘲諷的目光,過沒多久,他就帶著挫敗的心情離開了女孩。

回到家裡,他坐在桌前憤恨地振筆疾書:你的眼神像尿液從你的眼中流出,我用長槍射那些被你的蠢念頭驚嚇的麻雀,你的雙腿之間是沼澤一片,裡頭蹦出一大堆癩蛤蟆……

他繼續寫,繼續寫,然後很滿足地讀出來,接著又讀了好幾次,他覺得這些文字的想像力真像美妙的惡魔。

我是個詩人,我是個偉大的詩人,他心想,接著他把這個想法記在日記裡。我是個偉大的詩人,我擁有惡魔的想像力,我感覺得到其他人感覺不到的東西……

同一時間,媽媽也回來了,走進她的房間……

雅羅米爾走到鏡子前面,對著自己討厭的那張娃娃臉看了好久。他看了那麼久,終於看到靈光閃現,他看到一個不凡的生命,看到一個上帝挑選的生命。
而在隔壁房間裡,媽媽踮起腳來,把她丈夫鑲著金色相框的肖像從牆上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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