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福裡的自由 】
結婚多年,一直過著以自由為依歸的頂客生活,直到周遭親朋好友的輿論壓力,逐漸侵蝕乃至於潰堤般排山倒海,撲向我們的小家庭,自由終究也慘遭滅頂。
於是乎,在歷經各種努力,和醫學科技的試煉後,我們在前年孵出了一顆蛋,一顆融合著我們夫妻雙方血液和基因的蛋。
⋯⋯當我氣喘吁吁地躺在,佈置柔和溫馨的粉紅色病房時,我天真地以為,自由會在不久後,重新用更完整的面貌降臨,腦中浮現著孩子的爸,帶著小孩在草原上奔跑的廣告般圖像,圖像中模糊地勾勒出彼時的我,正坐在樹蔭下大啖珍珠奶茶,或低頭滑著手機。
事與願違,出院後一切都變了調,我們被迫掀下神仙眷侶的偽裝,搖身成為諜對諜的史密斯夫妻,我們不再坦白彼此的行蹤,即使小孩送到保母家後,偷偷請休假回家睡覺,另一半下班後也要佯裝自己,也忙了一整天,誰也不願意為此成為三更半夜,從被窩爬起來泡奶的苦情衰鬼,感冒這種事情也要拼命演,漫天狂咳,眉頭緊蹙頭痛欲裂的表情,能演幾天就演幾天,太心軟的人就得,要和小鬼耗到精神衰弱,我們已經好久沒有睡覺,睡到自然醒,客廳都遍佈小孩玩具,曬衣間高掛著,色彩鮮豔的小人衣物,碗槽是小碗和奶瓶,我們各自的房間,已經塞滿垃圾和塵埃,唯一的主臥牆壁上,則密佈著圈圈和叉叉的每週任務輪值表。
我不愛和同事討論媽媽經,對尿布奶粉品牌,和買尿布奶粉贈送的玩具樣式,也興致索然,盡可能維持著自己的閱讀習慣和興趣,那興趣和習慣,是我小小宇宙裡的自由。
我親愛的史密斯先生的心境,應該也是如此,多少個夜晚,他背著我和孩子,躡手躡腳偷偷溜回他的電腦前,寬大螢幕上投射出的巨大藍光,反映在他沉重的眼皮和逐漸花白的亂髮上,無比唏噓的自由啊!
儘管如此,當我跟孩子說:親親媽媽吧!
他會立刻放下手邊的玩具,咚咚地晃動著小手小腳飛奔過來,吐掉奶嘴,熱情地往我臉頰上,重重的一吻,哪濕黏的吻和那真誠的笑靨,是世上萬物皆無法,與之比擬的莫大幸福啊!【 文/鄭淑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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