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傳真】 似曾相識
|
◎王丹
有很多的風景是似曾相識的。心情也是吧？就像那天我默默地坐在海邊，看那些夜晚才有的白色的光，在黑暗的背景下顯得尤其明亮。我就覺得生命中一定曾經有一個夜晚，跟今天是一模一樣的。雖然細節已經模糊，陳舊的記憶邊角凌亂，但是那種心情恍然如舊，多少的時光好像沒有移動一般。竟突然間，一切的期待與慌亂，一切的失落與憂傷，都似曾相識。
有時候我覺得，所謂生活，就像是在迷霧中划行：我們一開始並不知道方向，但是時間久了，就只好選擇放棄辨認。我們乾脆只是機械性地動作。因為我們知道，早晚我們還是會慢慢駛入燈光的海洋裡面。這樣的心情帶給我們正反兩個方面的收穫：有時候我們因此目光堅定，有時候也會因此黯然神傷。而那天的我，大概就是帶著後面那種心情吧。當你發現在沙灘上書寫的故事，演繹成似曾相識的情節的時候，那種黏著的焦慮，又豈是隨風而起就可以結局的呢？
那天夜裡我跑去無人的海邊，漫天的繁星閃爍出寒冷的光芒。星光下我還依稀可以辨認：哪些地方我曾經張開一把傘擋住陽光，哪些角度可以隔開外人的視線，哪些高度可以看到海面與山崖的交錯，哪些風景成為我的記憶。有那麼多的似曾相識也是一種負擔，因為它會提醒我們這不是第一次面對生活。通常，對於這樣的似曾相識，我們只能逃避。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一再遇到，還一再無法迴避更可悲的嗎？當痛苦成為必然，轉身就是義務。
可是即使我低下頭不看周圍的一切，海浪的聲音依然還是那麼地熟悉。連夢中奔跑的弧度和速度，都是這麼地似曾相識。除非我們搬離開自己的海灘，否則不可能拒絕巡迴的旋律。每當這樣的時刻，我就會問自己：難道逃避就可以解決問題嗎？我們關閉自己的感官，就能夠不被海水打濕褲管，不被潮汐的脈動牽引我們的呼吸嗎？當然不可能，畢竟，該發生的就還是會發生。面對那些我們無法理解但是又一再發生的事情，也許最好的做法就是面對。我們應當知道，太多的事情，就是一再地重複。拒絕就是拒絕，悲傷也是如此。
所以記憶才顯得那麼重要，儘管它的美充滿了悲劇的基調。就像今夜的海邊，我還是獨坐在沙灘上。黑白色的照片裡，高大的椰子樹迎著海面屹立不動，一條無人的腳踏車步道無奈地縱伸到遠方，天際線上那些亂卷的雲朵糾結在一起，光線散漫地打下來。這樣的畫面，就是我的記憶，它以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無聲無息卻又無所不在。好希望那些雲彩能夠從天上飄落，讓驚喜的笑容充斥天空。但是在記憶的框架裡它們沉默無語。
當夜行的盡頭曾經如此似曾相識，而傷口因此而不能結痂的時候，我們唯有用鏡頭留下畫面。我們把我們需要的東西聚焦在一起：風一般的囈語，看不到盡頭的期待，一次次的潮汐以及象徵著的追求，還有席捲世界的風聲。所有這些，都放進鏡頭吧。那些風景一般的記憶，以及記憶一般的風景，就這樣，都在海邊凝固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