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用雙手守護我們家 】
 
我不能想像一個女人怎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彷彿吸納太陽之溫煦與春月的柔韌,萃取狂風暴雨並且偷竊了閃電驚雷,經年累月在體內累積能量,好在和父親結婚後,一分一寸的散播馨香……
 
小時候體弱多病,孩子們只要一個感冒發燒,其他的如瘟疫般,很快就被傳染上。
 
只要發燒,母親一定親自背著我,走五十分鐘的路程,去毛醫生那兒看病。
 
猶記得趴在母親身後,溫熱的鼻息噴在母親後頸後,微微反撲回鼻尖的感覺,雖然全身滾燙,但在她背上好像伏臥在三輪車般,柔軟而舒適,六月的艷陽高照,火辣吐舌,她每走一段路,便會停下來,替我拭汗,或是在我衣服的背上墊一條方巾。
 
我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母親親手縫製的。不只是我,應該說她是我們家的專任裁縫師。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母親無法開源,便絞盡腦汁節流,小自內衣褲,大至衣、裙,甚至制服,無一不出自她的巧手。
 
父親是軍人,長年不在家,母親總在孩子們入睡後,點著一盞暈黃的燈泡,就著微光,首先從菜市場買回幾件她想要的式樣,一一拆解、研究,如何裁剪、打版,畫樣,像工程師拆卸機組,再重新還原,一項不得馬虎,按照比例做等比的放大或縮小,以適用於每個孩子。
 
然而,想起那一身國小制服,和同學們不同布料,僅款式雷同,常被隔壁男同學問起:「妳的制服怎麼和我們的不一樣?褲子像是有彈性似的!」有時冷不防被他如彈橡皮筋般彈一下,我只能狠狠向他翻白眼,悶不吭聲獨自走回家,一路上不搭理人。
 
回到家裡看見母親,又是餵雞,又要做家庭代工,明明鬧著胃痛,仍不忍心見她一人拼命趕工。
 
我也拿起一把電線,賣力的做,母親看我氣色不好,貼心問著:「是不是又犯胃痛?」
 
直冒冷汗的我,只好乖乖躺下,母親溫柔的用鹽巴替我按摩。
 
這時耳畔傳來鄰居孩子被其母責罰的哭鬧聲,一向怕吵的我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因為此刻母親屬於我的,她那雙百變而溫柔的手,總能耐著性子,將我的胃揉得服服貼貼。
 
時光荏苒,母親已是八十三歲高齡,身體還算硬朗。
 
然而,這幾年來,父親病情每況愈下,母親放下一切手邊工作,專心照顧父親,直到去年辭世。
 
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四件毛衣整齊疊放,原來在父親去了天國,她已重拾棒針,打起毛衣,兄妹三人,加上父親的。
 
她不說,我一眼就看出綠色那件是我的,短版、優雅。長版灰色是妹妹的,有年輕人追風的味道。深藍色是哥哥的,穩重端莊。
 
咖啡色是父親的,好搭配他的西裝。而她仍穿著年復一年那件藏青色的毛衣,是外婆留給她唯一的紀念。
 
我的眼眶不禁泛紅,此刻空氣裡摻揉了淡淡的梔子花香,愛花的她總能將庭院隨著四季遞嬗,綻放出不同的蓓蕾。
 
時間被擦拭得如此清明,我似乎隱約望見母親在小盞暈黃燈光下,一針一針織就出她心中愛的圖騰。
【 文/何佩梅《 愛的感謝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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