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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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02

◎李敏勇 圖◎顏寧儀

梅雨季節的五月天,濕漉漉的日子。春天即將過去,有一種溽暑就要到來的氣息。我在工作室裡,望著窗外濛濛的公園,遠處彷彿在水墨畫裡的高樓建築物,更遠處是層層的山景。

    • 圖◎顏寧儀

      圖◎顏寧儀


快要離開工作室回家的時間。電話響了,是妻,說似乎家裡有一通未接到的媽媽電話。我隨即與媽媽連絡,要我去她住處拿她剛蒸好的粽子,回家與妻當做晚餐。再打電話回家,告訴妻我要去媽媽那裡,會在那吃粽子,晚餐她就自己一個人吃。

媽媽的粽子是我喜歡的米食。幾天前,與妻和媽一起去看了電影《一代茶聖千利休》,妻還叮嚀媽媽──她婆婆,包粽子很辛苦,今年就買來吃,端午節別再忙了。但媽媽就是停不了、放不下。

我趕緊離開工作室,去媽媽的住處。住在三弟家樓下的媽媽,一樓有個小小的庭院,附近又是植物園,是她隨孩子從南部到北地居住,比較適合的家。父親辭世以後,她在高雄、台中、台北,跟著兒子漂流而居。像這樣就近,而又有獨立性。既適合她,也比較讓兒女寬心。

我的工作室在住家與媽媽住處的等距地方。非假日,常常這樣從工作室去找媽媽。每次都是被囑咐去拿東西。二弟從高雄寄來的蔬果──是時下流行的小面積租地耕作收成,或鄰地交換、贈予的。我喜歡這樣陪媽媽一起午餐。

媽媽很勤快。都九十歲了,還自己包粽子。每個孩子一串,四個兒子加一個女兒,連我家嫁出去的女兒,也有份。這是阿嬤交代給妳的,我這麼對女兒說,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也傳遞給她的孫女。

不要再自己包粽子了。這樣跟媽媽說,但吃了媽媽包的粽子,覺得津津有味,覺得好滿足。就像年輕的時候,我們離開南部,在台北或在台中讀大學,寒暑假回去,要再離家的時候,媽媽都會包粽子,讓我們帶走。畢業後,在台北工作,有一陣子,我、三弟、四妹、五弟,四個人,合住或散居,媽媽的粽子也是她留在我們口齒的無法忘懷滋味,幾個孩子就像那樣被串在一起。

想想,媽媽還是包了粽子。屋外,雨淅瀝淅瀝下著。我吃著熱騰騰的粽子。怎能不包粽子呢?好像是一種節日的習慣,而且不只節日,是我們家庭生活中已形成意涵的儀式。我想像媽媽一個人去買糯米、買豬肉、香菇、花生、蝦米、栗子、鹹蛋……然後在廚房料理,在客廳坐在板凳包著粽子的情景。

香菇從前一斤不到五百元,現在都要千元,花生也一樣漲得凶。什麼都漲,就是那個人不知道。賺沒什麼錢的家庭怎麼過喔?媽媽的話語裡,帶有一些對時政的批評。從前,一個單單純純的家庭主婦,只相夫教子。囝仔人有耳無嘴,那個時代,在南方的家園,與大多數台灣女人一樣,辛勤持家,只希望子女成材。這些年來,看出媽媽關心社會,會適時表示看法。

父親過世時,是六十七歲。那是1984年,距今三十年了。那年,媽媽六十歲。一向依附著爸爸,那時起,媽媽只有兒女和一些孫兒女了。在南部的家住了較長的時間後,就被在台北的兒子們接來住。兒子們都是好意。先是在已娶媳的家庭,但不免有漂鳥的遷徙。後來選擇還沒有成家的兒子作伴,也照顧兒子。喜歡定著感,在一個定點,而且也要有些獨立性。有一段時期,在忠孝東路,每到週日,幾個兒子攜家帶眷,說是去看媽媽,卻是去享用她的料理。三十年來,媽媽若在南部,端午會從高雄寄粽子來;在台北的每一年,都沒停過。嘴裡雖然勸她別再辛苦包粽子,真停下來,還不知習慣不習慣。

媽媽包粽子時,先洗米浸米、洗竹葉(較早時,在南部是取自山上的月桃葉);把一大塊一大塊的五花肉醃了炒過,把鹹蛋黃切半備用,浸泡生土豆仁、金鈎蝦米、香菇、栗子、干貝。她習慣坐在小板凳,面對備料,一個一個粽子包好時,成串綁在架上。包了幾串後就下鍋,水煮的南部粽就這樣也把她的孩子們都串起來。

我一面吃著粽子。真好吃,媽媽的滋味。從小到大,離家時會想念的滋味。媽媽包了幾十年了,比這三十年更久。從她嫁給父親,從不會包粽子的二十二歲女人家,到生了四男一女的母親,到兒女娶嫁的婆婆、岳母,到有許多孫兒孫女,粽子一串串,串起的是漫漫人生,綿延生命。串起的是我們從小到大,媽媽由年輕到老的歲月。不知媽媽由年輕到老,做兒女的我們也進入白秋期人生。有些也比爸爸辭世時的媽媽年紀還大了。但是媽媽包的粽子依然是忘不了的媽媽的滋味。

媽媽在一旁看著我吃她包的粽子,我也望著她。在台北、台中的幾個媳婦都不包粽子;女兒雖然也在台北,倒是自己也包粽子。女兒像媽媽,是誰這麼說的,有影無?但妻常提起,有一回我們幾個兄弟在一個和室並排躺在媽媽身旁話家常,看起來比女兒還思奶的樣子。

最小的弟弟搬到台中後,媽媽有時去看他,住個幾天,東忙西忙做了一些家事,家還是交給小兒子的另一半。在靠近植物園有小小庭院的家,也已經住了好多好多年了,經過的端午節也不知有多少次了,用一串一串粽子串起來也不知多綿長。她的頭髮由灰變白,常被誇讚說漂亮,喜歡種花,連人行道上的也種成像認養的花圃,早晚澆水時,有些路過的人們會停下來說花漂亮,阿嬤的頭髮也漂亮。

夜晚的燈光下不若白天,媽媽的一頭白髮不那麼明亮,但臉龐看起來更為柔潤。因為勤奮家事,保持著好身材的媽媽,是她的媳婦們誇耀的婆婆。從前為孩子裁縫剪衣,現在還為我的襯衫翻領。自己也改了她姊姊留下的好布料寬鬆衣服來穿;製作繡花棉布提袋給媳婦;有時,我也幫女兒拿衣服讓阿嬤修改修補。就是要自己動手,要動才健康。她常這麼說,說她健康就是給兒女最好的禮物。

媽媽是舊式的女人,很害羞。有一年,在日本的作家金美齡,聽過我妻說婆婆包粽子的事,提到NHK想要採訪一些台灣日常生活,是否可以請我媽媽現身說法,實做一番。她就是不想登場。媽媽包粽子只是想讓她的兒女家人嘗嘗媽媽的滋味。包粽子很辛苦,但她就是想要親手把她做了幾十年的米食,在端午節的時際,或在想到的時候,連繫兒女家人,把兒女家人串起來。

粽子的滋味是媽媽的滋味。每一年的端午節,吃了粽子,想到粽子,我並不是想到詩人節。在台灣,有多少人會在端午節想到詩人節呢?雖然我寫詩,被稱為詩人,我就是在這個時節想到粽子的滋味是媽媽的滋味,而不那麼關係到詩人的節日的一個人。

三弟去出差還沒有回來,還不能到樓下來看媽媽,但媽媽在我吃過了粽子後,一直提醒快回家去,趁著粽子還熱,可以讓媳婦當晚餐,記得也要分給她孫女──我家已出嫁的女兒。趁雨勢稍歇,媽媽要我快回家, 我提著一袋子粽子,成串的粽子,走出她在一樓的住家。在人行道上回望時,看到倚在玻璃門旁媽媽的身影,看她在揮手,感覺粽子好重好重,感覺成串的粽子牽繫著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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