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專論》經濟泡沫的美麗與哀愁
◎盧世祥
十月是諾貝爾獎的揭曉時節，今年較受矚目的是，經濟學獎頒給研究資產價格變動及效應的三位美國學者。一九六八年才成立的經濟學獎，與其他科學獎項最大不同，有如思想家海耶克（Friedrich A.Hayek）所指出，是它對決策者、記者、官員和普羅大眾等經濟學門外漢也有重大影響力。在全球飽受金融危機和經濟不振之苦的年代，經濟學獎頒給金融市場研究者，有助人們了解經濟問題的核心。
經濟學獎一向是美國學者的天下。今年得獎的芝加哥大學法瑪（Eugene F. Fama）是金融資產價格研究先驅，他五十年前就提出「股票市場價格的隨機漫步」（Random Walks In Stock Market Prices）論文。同樣來自芝加哥大學的韓森（Lars P. Hansen）側重計量方法，探究股票等資產投資與景氣循環的關係。耶魯大學的席勒（Robert J. Shiller）是三人中名氣最大的，十三年前著作「不理性的榮景」（Irrational Exuberance）更名列「紐約時報」暢銷書榜。
金融市場過熱 不理性的榮景
席勒一九八一年分析股價變動與股利的關係，指出長期（十年）而言，股價終將反映股利或真實價格，但短期受心理等因素影響，股價會呈現不理性的震盪。席勒從投資行為研究金融市場，發展了衡量股價、房價的指標，還準確預測了美國一九九○年代末期股市及二○○○年代中期房價泡沫，使他聲名大噪。以「不理性的榮景」形容金融市場過熱，就是當時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葛林斯潘 （Alan Greenspan）在與席勒交談後所提出。
按席勒的看法，房地產和金融資產不同於一般消費品，在價格上漲時需求不但不減，往往還因投資者看到別人獲利而跟進追高，需求反增而導致價格進一步高升，這種心理作用易使投資失去理性，泡沫由此而生。不過，處於市場泡沫的人們只看到榮景，對乖離基本面而顯然高升的風險或警告視若無睹，甚至嗤之以鼻。
當局偏多作為 助長經濟泡沫
尤有甚者，對抑制經濟泡沫責無旁貸的財金當局，常扮演幫凶的角色。依葛林斯潘等中央銀行家的說法，經濟泡沫形成時無以發現，而以提高利率抑制泡沫必傷及整體經濟；另一方面，一旦碰到市場重挫，當局卻絕少坐視。這種「偏多」心態與作為，常對擴大泡沫推波助瀾；尤其美國聯準會二○○八年以來維持幾近零利率，加上貨幣數量寬鬆（ＱＥ）政策，都助長了股市與房市泡沫。
史上任期最久的聯準會主席馬丁（William M. Martin, Jr.）曾有名言︰央行的工作，就是「在盛會進行時把雞尾酒缽拿走」（ To take away the punch bowl just as the party gets going.）。席勒得知獲獎後受訪批評聯準會製造全球房市泡沫，即指主事者正反其道而行。事實上，席勒六年前雖曾準確預言美國房市崩跌及連動的金融危機，聯準會並未重視，以致泡沫釀成大禍，重創民生經濟，殃及全球。
席勒這次得獎之前，已獲各方肯定。「外交政策」雜誌把他列入全球頂尖思想家，「彭博」認定他是全球金融最有影響力前五十人，「路透」去年提名他得諾貝爾獎。席勒卻很謙虛，認為金融產業融通經濟社會重要活動，帶動現代文明，建立探索金融的知識體系至關重要；過去五年金融危機未解，甚至仍在重蹈覆轍，顯示世人在這方面仍須努力。
台灣近年經濟不振，百業艱困，房地產卻一枝獨秀，且無視泡沫警告、打房措施，房價漲勢不止。
基本上，股票和房地產等資產價格，較理想的狀況是維持與基本面相當的熱度；有如席勒研究所顯示，乖離基本面的榮景難以長期維持。
台灣房地產過熱極其明顯，它讓飽受失業與低薪的年輕人買不起，社會上「屋奴」增加，不但有礙整體經濟成長，也增添泡沫破滅的重大風險。
經濟政策失當 製造房市泡沫
有如「通貨膨脹是一種貨幣現象」，房價高漲也是由過多資金打造而成；不論近年已經泡沫破滅的愛爾蘭、西班牙，或正泡沫膨脹中的中國、巴西，資金獨鍾房市都是主因。台灣也不例外，近年因經濟產業政策失當，一直苦於「資金充斥、獨缺（實業）投資機會」，以致資金或外流為他國所用，或流向房地產。在人口老化與少子化趨勢中，房價一路攀升，凸顯了資金行情的本質。
馬政府的政策不當，尤為房地產過熱火上加油，四年前它大降贈遺稅，引入的資金未流向實業投資，反為炒作高價房產推波助瀾。它的「打房」作為，並未打到要害。
至於寬鬆的貨幣，固有大環境因素，但有如席勒所指出，當然也是製造房市泡沫的要素；台灣有人否認兩者因果關聯，令人難以理解。台灣所亟須的，是把資金引入實業投資，創造就業，普遍提升薪資水準，而不是在資金推升的房地產漲價中自我感覺良好。
重心放房地產 不爭氣無前途
同樣適用席勒的卓見，台灣房市榮景也有不理性的心理作用。「房價只漲不跌」觀念根深柢固，「樂見房價漲」的心態也很普遍，卻不問除非擁有兩棟房子或投資客，見高房價則喜，本質上只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經濟社會讓年輕人對住屋承擔不起，最終要付出重大代價；把重心放在房地產的經濟發展，也是不爭氣且無前途可言。日本經濟泡沫破滅二十多年，禍害至今未解，可為殷鑑。席勒今年獲獎，但願可讓較多人警覺。
（作者為資深新聞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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